>>專題
在開發派政治壓力下,淡北道路環評大會決議「退回小組重審」,讓人能暫時鬆了一口氣。2008年提出的淡北道路案,其實就是1998年被環評否決「淡水環快」的「規避環評版」,這件案子卻在反對壓力下,由中央裁示應交付環評。當初的淡水環快計畫從社子到沙崙,在河岸邊蓋起高架快路道路,附贈如台北環河快速道路或大直那樣的高牆;同時在八里也有同樣設計的淡水河南岸環河快速道路案。 2008年夏天從新聞知道竹圍居民組成「反淡北聯盟」,我便主動打電話去要出一份力,當時他們每晚都有人輪流在社區擺攤連署,我選擇每週二他們和環保團體開會時來負責那個時段,就這樣一連持續了六個月。
2008年那段時間發生了好多事。淡北道路在水碓仔的說明會,現場到處是穿黑衣的年輕人,只要發言反對,就會感受到這些黑衣年輕人的「目箭」;當時的縣長周錫瑋高調宣稱「淡北道路違法也要蓋」,10月以「關懷弱勢協會」名義申請舉辦一場支持興建淡北道路的遊行,鎮長、議員、鎮代等一字排開站在隊伍第一排,由竿蓁林走到竹圍,形同向竹圍「反淡北道路」的民意施壓;在舊鎮公所舉行的說明會,主持人鎮長蔡葉偉直接坐到前鎮代會主席蔡錦賢身邊,然後反對者發言一再被打斷。 2009年淡北道路案環評通過,幸好行政訴訟勝訴,裁定環評無效。現在市政府又重提環評,歹戲拖棚,一切都是為了新市鎮廣大的房地產利益有關,而新市鎮卻自始就是錯誤的政策。 我關心著淡水的變化,不過並不是基於愛淡水或愛鄉土的理由。囡仔時代對淡水僅有的印象就是跟著親戚去十八王公廟求明牌,塞車塞在S型的中山路上,動彈不得。1990年代初期台北街頭不時鬧熱滾滾,我在大學聯考後終於如願以償地離開故鄉,來到淡水念書。當時捷運尚未通車,我住在克難坡正下方,每天出門去上課,打開門就是長長的克難坡;週末要回新竹,走到現在「火車吃水」那裡搭指南客運往台北,然後在台汽北站搭客運回新竹,在這兩個地方排隊等待上車的時間超過一個小時是常有的事。 當時除了淡江大學,我對淡水的印象是下街(老街前段)狹窄、街道擁擠;海跤仍有很多水上人家;學生時代在冬天出日頭的日子,曾愜意地躺在公司田溪出海口(港子坪)崩壞的堤防水泥板上;蹺課時跟同學在尚未剷平的田野裡漫遊一整個下午;在紅樹林站後方的水筆仔林裡尋寶,還意外在河岸間堆置建築廢土、長滿菅芒的草叢中發現一個壘球練習場。然後就是淡海新市鎮的開發、老漁民的抗爭、大同工會的阿賓在淡水參選縣議員、黑名單的史明在淡水水廠前土地公廟開講……。 但淡水跟我的生命依舊沒有太多的關係。 畢業後仍住在淡水三年,因為工作關係在台北合江街和龍江路頂樓加蓋住了兩年。之後我決定搬回淡水,寧可花時間通勤,淡水緩慢的步調和河岸邊開闊的視野把我召喚回了淡水。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,淡水跟我的生命還是沒有太大的關聯。直到2008年參與反淡北道路運動,我才開始真的踏進淡水。 參與反淡北道路運動兩年後,我的孩子出生。孩子五個月大左右開始,每天無論颳風、下雨或出日頭,每天下午我會帶他出門,沿著河岸亂晃。時間久了,他能表達了,出門時就是依照他指的方向漫無目的地前進,直到傍晚才回家,日復一日這樣的生活。等到他更能表達、能跑能跳時,開始會說出觀察到的細微變化,這排樹的樹枝被鋸掉了、那塊草地khòng紅毛塗(鋪上水泥)、哪裡又在蓋房子了……他開始問:「為什麼!」。
當我兒子又更大了一點,我們有時候會一整個下午在崎仔頂的巷弄間亂鑽;可以在埔頂晃一整個下午,追尋馬偕的足跡;也不時在海跤隨意走走,累了就坐下來看著淡水河和觀音山,說說淡水某一個點的視野從過去到現在的變化;去年祖師公遶境,我們一家三口更是跟著老三祖東西南北營走了五個小時。
我和淡水深深的連結是這樣開始的。在此之前我不認為自己是淡水人,但在此之後,我知道我的兒子是淡水人,我必須帶著他成為淡水人。就這樣開始,我們慢慢拓展行踏的範圍,也在某次不得已帶他一起去臭油棧開社區報編輯會議之後,從此他幾乎每次都要參加,因為他喜歡聽歐吉桑們講好多好多淡水的故事。 於是很多事慢慢串連起來了。 日本時代不少淡水人去廈門念集美中學,集美中學是廈門前往南洋經商致富的陳嘉庚為廈門子弟創設的,這批淡水人回來後,就決心要為淡水辦一所學校;大田寮過去是汪家的田園,設田寮以管理;忠寮舊稱是中田寮,械鬥後李家避居之地;庄仔內溪外叫庄仔外,械鬥客家人壓錯邊,只好避居庄仔外(鄞山寺);黃信介出身鼻仔頭黃家,許丙是竿蓁林黃家,史明出身土地公埔庄施家……。 淡水的社區營造運動啟動之後,淡水下街(中正路老街)變成現在這個樣子;海跤在我的孩子出生前後被填河造陸;砲台埔眺望觀音山的視野差點就被高聳的都更大樓擋住;九坎仔街還留存的清代住屋險因拓寬案被拆除;藝術工坊的日式住宅四連棟被連夜剷平;烏秋埔寬闊的山林,現在前有休閒產業園區的大樓,後有雲門的大建築……。 淡水至今還在變化,我只是想好好地陪著孩子看著淡水的這些變化,因為他是淡水囡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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